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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0/4/6 16:42:43 访问统计:4933
(来自台湾好报 曾緋龍)記得三十多年前,我考入贛江邊的吉安師範念書。那時也就15歲,多動好奇的青春芳華。每到節假日,為節省回家的路費,自己硬是忍住洶湧澎湃的思鄉淚水,在市區住且家庭條件較好擁有自行車的同學相邀下,喜滋滋騎行前往學校的周邊玩。
其實就是遊學,每次與同學一路互換騎車與搭車的身份,帶上吉它與幾本文學藝術類書籍或者課本(有時為確保“三筆字”也就是硬筆、毛筆、粉筆字順利過關,我們還會帶上筆墨紙硯順便練練字),騎行前往風景優美氣候宜人的山裏走走看看。像天玉山、螺子山、大東山等當地名山都去過,去得最多的還是七祖行思開創禪宗諸家的青原山。
當然也去過吉州窯。不過,當時的吉州窯一帶還沒有上檔次的保護規劃,一片荒雜,農居散落在星星點點的窯包周邊,垃圾成堆。牛糞和豬屎沾在老街鑲嵌碎瓷的小徑,偶爾也沾上我們某位倒楣者的褲腳,濺起一聲尖叫,隨即擴散為一陣開心的笑鬧聲。
三十多年過去了,當我再次來到吉州窯,已經找不到往昔的破爛印象。這裏作為世界上已知現存最大的古窯包遺址群,當前已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並準備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所以,各種文旅專案建設如火如荼,這裏,儼然成為一座美輪美奐的大公園。
於是,全國各地的遊客紛至遝來,追尋這裏曾經的富麗與榮耀。一些海外僑胞也慕名而來,在這裏浸潤醇厚的鄉愁。還有金髮碧眼的外賓,來這裏感受更加物化和超越時空的“china”內涵。我來了,只一心一意關注兩片輕盈而奇異的葉子。它們,好像久違的童謠,蕩漾直抵靈魂深處的旋律;它們,恰似夜夜思鄉的夢囈,那麼純情,那麼憂傷,那麼剔透;它們,宛如隨波逐流的輕舟,載著深邃悠遠的歷史人文,載著“一帶一路”的宏偉戰略,載著中國人民的深情厚誼,駛向世界,駛向未來。
一片是桑葉。
吉州窯是一個窯場系列,宋朝時與定窯、磁州窯、鈞窯、耀州窯、建窯等窯場齊名。我不知當年景況如何,只能從文史資料的描述中管中窺豹。《東昌志》這樣寫道,元豐年間,永和“錦鏽鋪有幾千戶,百尺層樓萬餘家,連廒峻宇,金鳳橋地傑人稠,鴛鴦街弦歌宴舞,讀書臺士大夫談今古。”“名公钜卿,來遊其間,必有歌詠,以記其勝。”“民物繁庶,舟車輻輳”,為“舟東一大都會”。宋景德年間,“辟坊巷三街六市……附而居者至數千家。”另據《永和鎮志》載,吉州窯興旺時的窯工,不下三萬人。永和當時已非一般農村集市圩鎮,而具備了古代都市的雛形,號稱“天下三大鎮”之一。
我欣賞過一只宋代吉州窯的木葉天目盞。茶盞外觀普通,但盞底嵌入的一枚桑葉卻無比神奇!
輕緩倒入清水,桑葉恰似輕舟悠悠飄來,又像一只蝴蝶在翩翩起舞。潑去清水,桑葉瞬間沉入盞底,安靜得宛如睡夢中的嬰孩,似乎能聽見其輕淺的呼吸。
易燃的桑葉與瓷土粘附,近一千多度的高溫烤燒,不僅沒有變型焦糊,反而莖脈更加清晰逼真,讓人歎為觀止。
我凝神注視著木葉天目盞裏的桑葉怎樣冉冉升起,仿佛看見:一片雲影與煙霞如何上下翻滾;一個戴著斗笠的漁翁在側身傾聽魚群的唼喋,也許一陣江風拂過,逗起他青蔥的少年回憶;那野渡邊的小舟,正從視野裏一步步飄移,向著我靜坐的方向駛來。我散漫的眸光瞬間變得柔軟起來。
哦,此時木葉天目盞已賦予了鮮活生命,正以鋪天蓋地排山倒海的方式,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抒情。
這是一種怎樣的表達?
帶著大自然的體溫,帶著歷史的深情回眸。
這是怎樣的一種傾訴?
低吟淺唱的桑葉,為萬物注入不可或缺的脈脈溫情。像一滴水那樣流動,叮咚一聲,應和我的心跳;叮咚一聲,被附上情感,成為一顆碩大的鹹澀淚珠。
我知道,桑葉——你這來自故鄉老桑樹的鳥兒,最終將浴火重生,在煉獄般的痛楚裏完成最高遠的翱翔。
我無法以浪漫言辭去修葺你的憂傷,更不能贈送豔麗服飾。只有用一些稀稀啦啦的喝采,為你餞行。
水遠離,岸尚在;
時光遠離,愛尚在;
故鄉遠離,鄉愁尚在。
我且將濃釅的鄉愁點厾在你柔嫩的肌膚,熊熊火焰中,分娩出永遠指向故園的磁鍼石。
悅讀木葉天目盞裏的桑葉,領悟美的成形從來就不是一帆風順的,必須經歷一番艱難的磨礪。往往在磨礪過後,方能沉澱美的本質,並打撈出一些歷史的規律與人生的真諦。
在吉州窯,我拜訪了本覺坊主段敏瑞。這位蓄著長鬍子的中年男子,放棄在外地如日中天的企業,毅然呆在吉州窯潛心研究如何製作木葉天目盞,一呆就是五年。段敏瑞告訴我,他充分利用吉州窯豐富的歷史資源,在繼承傳統和改革創新上做了許多有益的嘗試。由於吉州窯元代末期斷燒,木葉天目的燒制工藝未能得以傳承,現代的仿製者也是各自為戰,互相保守。他從分析古殘片入手,研製出古釉配方,模擬龍窯燒制氣氛,燒制出古法木葉天目盞,並在古法燒制的基礎上,通過調整釉料配方和燒制溫度、氣氛,燒制出符合現代人欣賞習慣的新法木葉天目。為恢復傳統燒制技藝,追求吉州窯宋盞神韻,2017年又出資興建了一座仿古柴窯。
木葉天目盞製作工序包括揉泥、拉坯、修坯、素燒、補水、施釉等,最後將桑葉置於盞內入窯高溫燒成。段敏瑞自豪地說,我燒制的木葉天目盞不僅國人喜歡,還漂洋過海到歐洲、中東當地展出,深受外國人的追捧。
另一片是茶葉。
如果說,木葉天目盞讓一片桑葉從腐朽的邊緣到“鳳凰涅槃”,那麼,在木葉天目盞放入一片茶葉,就是讓大自然和唱的妙音響起來,讓天人合一的理念趨於圓滿。
一名叫郭文瓊的女子做出勇敢的嘗試。作為一名電視人,她說,我在業餘時間喜愛茶道、茶學、陶瓷藝術研習,專注東方美學與文化20多年。
其個人理論文章撰寫的《以茶為媒,論吉州窯現代傳承的六大方式》《宋代吉州窯點茶理論、實踐及表演教程》《廬陵宋代點茶茶藝解說》以及研發的廬陵吉州窯原創點茶器已獲得31項國家版權保護和7項國家自主專利。此外,為傳播江西茶文化,她一直注重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採用各類形式的公益宣傳策劃,組織省內外各類茶事活動100多場,不斷提升茶、瓷江西品牌響力,曾與日本千利休後代松本宗弘教授、京都大使木下進先生及韓國著名茶人釋自然老師舉辦交流互動活動,並赴義大利、捷克、斯洛伐克、立陶宛、奧地利等國進行茶事文化交流,成功主持義大利“米蘭世博會中國茶文化周開幕式”“百年名茶米蘭世博金駱駝獎頒獎盛典”大型晚會。2018年9月,郭文瓊受邀在第五屆中國磁州窯論壇發表吉州窯主旨演講,其茶瓷傳承方式受到得到了現場故宮博物院、北京大學考古學專業、廈門博物館、揚州博物館、江西省博物館等專家們的認可。此外,其文創作品受邀參加在福州海峽國際展覽中心舉辦的中國博物館博覽會以及受到廣泛好評。2019年1月,郭文瓊帶著吉州窯點茶器前往俄羅斯聖彼德堡進行一帶一路文化經貿交流,得到俄羅斯聖彼得堡華人華僑聯合會博物館收藏,並獲得了俄羅斯聖彼得堡市外聯委主席格裏果裏耶夫先生的首肯。
郭文瓊的點茶總是讓人如此平和恬淡。一舉手一投足,不問人間塵煙,只求上善若水,寧靜致遠。極簡的東方禪意,從不寄意於奢糜的堆砌,要的是素樸的本真與內心的安寧。覓一依山傍水僻靜處,採擷一束野花插在小木桌的瓶子裏,盤腿而坐,大半天時光,在古琴與大自然的天籟之音伴奏下,泡一壺不疾不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點茶。
從吉州窯出發的兩片葉子,就像兩只鴿子,以一種令人驚歎的姿態展翅飛翔,傳承著古老而廣博的東方藝術,傳遞著和平與友誼,傳播著中國的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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